有关出走的故事——写给第二届“她山女影”电影展

作者:许肖君

一提到公路电影,大多挥洒着汗水和男性荷尔蒙,只是女性对空间或者时间从来都不会包含侵略性,而是在追寻、询问、怀疑中带着一种静谧的克制,一种对”他者”的凝视,无论她在此处、在别处,是出走、是流浪,是解放。都标致着属于她的路,而这条路,未必只是通向远方,应该说,是从她开始,我能够相信,出走、离开、流浪只是回家的一种方式,有些旅程,无论是空间上,还是心灵上,即使会非常漫长,过程中的隐忍,终结时回头看,却是一种幸运。

当词语消失,让位于沉默时,她说:“首先要穿过黑暗。在整个旅途中,忍受对黑暗的恐惧,然后写作……”

关于女人出走和流浪会首先想到几乎是由此塑造起来的杜拉斯,只是写作的成功使杜拉斯一生中所有的流浪都有了理由,让她以前的那些忧虑、怀疑、嘲笑和孤独都合法化了。而电影里的那些女人,女孩们的逃离却只能给寂静让道,切尔诺贝利的安雅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无处可逃,终而选择被记忆侵蚀(“湮没之地”),白藕化身的哪吒骑着自行车在那束强光的指引下直面碎片化的现实(“少女哪吒”),光男的母亲一路出走一路追寻儿子的感觉(“光男的栗子”),阿嘉特抱着丈夫的骨灰回到了法国,最终把灵魂寄托在了一只海狗身上(“蒙特勒伊的女王”),同样是寂寞的女人,刚刚过了六十岁的贝蒂,抽完了烟,走出房子,爬进了自己的汽车,发动,上路。(”在路上“)。而在黎巴嫩,被宗教蹂躏过的女人们依旧朝圣般的踏上旅途(”吾等何处去“)……一场场关于女性出走他乡的故事,刻画出了流浪的最初体征:重复、遗忘,穿过记忆,独自前来。

《湮没之地》剧照
《湮没之地》剧照

“湮没之地”是一部被时间成就的电影,1986年4月26日,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火灾让女孩安雅的生活结束得戛然而止,只留下童年种下的苹果树,遗弃在废墟中的婚纱,带着宿命感的安雅,灾难过后明明可以逃避故里、远走他乡,却选择重新踏上回到“旧时”生活空间的路——其中并置着过去和当下双重时空记忆。成为了这座空城的导游,年复一年的重复着那天的故事,然而记忆不会完全消逝,当触物观景,过往强烈的经验碎片会被从深沉的滞留域中打捞上来——褪色、模糊、湿漉、皱巴巴,而此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或许是应该尝试着去抚平它们的皱褶和情绪,重新上色。只是有一种乡愁是永远回不去了。

同样是出走,纳迪·拉巴基故事里的女人们,带着迷惘和隐忧,游走在这个被战争常年蹂躏的纷乱芜杂的世界中,在这个男性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社会体系中,她们艰难曲折为年轻的生命送葬,但是这样坟墓比活人多的地方,死者的灵魂又将安葬何处呢? 当宗教、他者的绳索始终从不同方向拉扯着她们,……,她们能够秉持自身作为女性主体的存在继续前行吗?

“蒙特勒伊的女王”中,失窃的粉红色结婚礼服、起重吊臂上眺望的巴黎美景、冰岛的古老传说里海狗有着人类灵魂,有着黑色翘短发的个-性女孩阿嘉特从冰岛一路捧着丈夫骨灰罈回到法国,好心收留被困在机场的冰岛旅人,旅人要回到冰岛的家,阿嘉特却还是走不出悲伤。为彼此生命暂时停下的城-市一角,他们的相遇即将改变阿嘉特的人生。一场又一场的小冒险将生命中的重伤害转化成微妙轻喜剧。「有时候你很难没有依靠而独立坚持下去,在任何情况下,一群-人在一起总比孤独好,这部电影就是关于此,为了那些彷若家人的人们。

“光男的栗⼦”发⽣在遥远的日本⼩城奈良,在奈良这个日本最古⽼的城市里,导演赵晔把对⺟亲的追忆放进了这样一个陌⽣的环境下。而剧中的母亲交替更迭的时空中一路寻找光良最后找到一处神庙的后院,那里有一颗栗子树,母亲去摘栗子,因为“栗子”有一种“儿子”的感觉,她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些儿子的踪迹。

《苏珊娜》剧照
《苏珊娜》剧照

“苏珊娜”是关于命运的叙述,是一首少女心态成长历程的既浪漫又残酷的诗篇。如果说造反,是为了换个新主人,而苏珊娜一路丢弃的麻烦和让她不顾一切的爱情交织成了她颠沛流离的一生,有时候也许对抗命运的方式,就是尽力去做一些荒谬的事情。而“高山上的孩子”Simon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承担了这份同是姐姐和母亲的存在。人生就是如此荒谬,却又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温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荒凉,可荒凉之地又处处是令人心力憔悴的美好—正如高山上茫茫的白雪,假扮成Julien,父母拥有整个酒店的Simon, 所以生活不管怎样都始终透露着温情,哪怕再诡谲再扭曲,都有其存在的独特性和共性。

“非法妈妈”指的是三名来自摩尔多瓦小镇的妇女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到奥地利靠做清洁工为生,“非法”是指在异国他乡没有合法的身份证件,还是指与自己的孩子和家庭长年分离……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的离开,家对女人来说永远是无可奈何的宿命。

“战士Jane”中奥地利导演丹尼尔塑造了这个古怪的喜剧讽刺的边缘。 Fanni是一个中年​​维也纳女子。她开发了一个完全无视一切的物质享受 – 一个如此强大的个人主义中堙没,她的生成概念,不拘于符号系统的编码内部的某个飘渺的空白,而是自主游离出这一本不属于女性的系统,活出属于自己的个人身份。

卢曼说抗议,就个人层面是为个人成长,获取真相;社会层面,社会等待新的抗议的到来,社会体制本身的需求是需要一个共鸣的逻辑,对准抗议这一逻辑之后才能向前走。而那个“山到绝顶雪成峰,你何苦要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少女哪吒,凭着自己的生命体验,桀骜个体宁为玉碎反抗社会,书里说,“她像哪吒,剔骨还母,彻彻底底自己把自己再生育一回。只是她能力有限,没办法把自己养育得更好” 故事里的小冰自始至终都孑然一人, 青春从觉醒走到死亡。白驹过隙……

逃离,或许是旧的结束。或许是新的开始。或许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就像看戏路上放松的脚步,就像午后窗边怅然的向往。一次次逃离的闪念,就是这样无法预知,无从招架,或许你早已被它们悄然逆转,或许你早已将它们轻轻遗忘。半个世纪后,当杜拉斯开始不再年轻,开始有了备受摧残的面容,生命的歷史消失了。那是不存在的,沒有的。并沒有什么中心。也沒有什么道路,線索。而一次次地逃离,自觉地,不自觉的,其实不是为了寻找,为的都是回归。

【《苏珊娜》预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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