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可诉》:我们没有爱,也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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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可诉》剧照

俄罗斯大咖级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17年的新作,继他的上一部《利维坦》在戛纳拿下最佳编剧奖之后,这部《无爱可诉》也为他获得了评审团大奖的荣誉。

今年5月,戛纳电影节的场刊发回来,不少媒体和影评人打出了5星评价,是所有参赛影片的最高分。终于出了资源,连夜看,看完之后丧到失眠……

最让人在意的是电影的开始和结束时的那段钢琴。

突兀,单调,没有旋律,只是单音节的反复。音调是高音la。

不高不低、平平无奇的一个音节,没有变化,没有惊喜,没有期待。

随着高音的渐强,低音部也出现了一个同样沉闷的音符,紧挨着前者发出闷响。然后蓦地,在音量变强到让人感到刺耳的瞬间,一切变回死寂。

铺在音乐背后的影像,是下雪的湖边,俄罗斯刺骨的冬日,就这样,故事开始了。

一个男孩从学校出来,背着包在湖边闲逛,随手捡了根工地上阻挡行人用的塑料胶带。

他把胶带绑在一根小木棍上,抛到湖边树上,就走了,剩下胶带独自在树梢飘摇。

故事关于一个家庭的破碎。不被期待,从失败婚姻和无尽争吵中诞生的小孩,阿廖沙,就是剧照里那张坐在床边仰着脖子的孤独男孩,他的父母离了婚,准备把居住多年的房子卖掉。

每天都是彻夜的争吵,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愿意抚养阿廖沙,把他当成自己开启新生活的负累,互相推诿。

他们两个唯一达成的共识是:当初打掉这个孩子就好了。

阿廖沙在房间里低泣,这一切都听在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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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可诉》剧照

第二天,他逃离了这个家。

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生在俄罗斯新西伯利亚,2000年,他个人拍摄的第一部长片《回归》刚一出世,便拿下了第60届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他的作品既关注社会政治,也直指人心,被称作是继承塔可夫斯基和亚历山大·索科洛夫衣钵的导演,14年更是以一部《利维坦》扬名影坛。

看完《利维坦》后我写了这样一句:

来时的路上你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寻路往回时已经下起大雨。你不停寻找,可是寒冷和雨水使你病了,第二天仍下着雨,当你透过窗户往外看时,已经觉得那个东西不那么重要了 。

电影讲述了一个家庭被国家权力夺走房屋,夺走土地,并最终家破人亡的故事。失去与寻找似乎是萨金塞夫电影常见的主题,许多年前看《回归》,被那种透进骨子里的清冷深深震撼,剧情就是关于一个失踪多年的父亲的回归。

《无爱可诉》似乎将这个神圣的过程反了过来,从父亲的回归,变为儿子的逃离。

给剧情画一个走向图的话大概是这样:

《回归》:

父亲归来 —— 打破平静 —— 父亲严苛地要求两个儿子,产生矛盾 —— 父亲带儿子去荒岛锻炼他们 —— 父亲的强权压迫令到儿子奋起反抗 —— 父亲意外死亡 —— 一切回到原点

《无爱可诉》:

父母离婚 —— 儿子逃离 —— 父母在城市里不断寻找 —— 父母和搜救队来到儿子的秘密基地:一座废弃大楼里寻找,未果 —— 找到一具尸体,但没有明说是不是儿子 —— 儿子死亡/消失 —— 多年后,夫妻各自的生活回到原点

回归与逃离

事件的起因总是有些古怪,消失多年的父亲在某个清晨突然归来,两个儿子初次见到他时,他在床上睡着,看上去与曼特尼亚绘画《哀悼基督》里耶稣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的确像个威严的上帝,自从他回家以后,两个儿子突然被要求必须要变成大人,必须要像个真正的男人,必须有责任心、自律、健壮,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闻所未闻、难以接受的,逐渐,他们的内心萌生了恨意。

你很难说清楚萨金塞夫的这个点子是从哪里来的,有人说父亲的形象是对前苏联的一种勾勒。

对于立陶宛、乌克兰或西伯利亚地区的居民来说,政治其实离他们很远,冷战也与他们无关。可是每当冬季的冷风从西伯利亚吹来,他们似乎就围在苏维埃政府的身边成了寒冷的整体,不得不去面对一个虚幻的敌人,作出虚幻的对抗。直到90年代,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一切回到了原点。

这一次,萨金塞夫讲的不再是儿子如何面对父亲的问题,而是父亲如何面对儿子的问题。你会发现,那更加残酷。

《无爱可诉》,其实并没有“可诉”,英文名只是一个单词,“Loveless”,无爱。母亲早有了另一个男人,而父亲的情人甚至已经怀了孕,如果不是因为儿子阿廖沙,他们满可以再不见面,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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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可诉》剧照

他是世上多余的人,所以他走了。

萨金塞夫曾说,俄罗斯人是最暴躁也是最沉默的民族。影片中几个角色之间的交流完全呈现了这样的特点,要么安静得让人齿冷,要么狂躁地相互怒骂,感觉不到人情味,没有爱。

全片点题的一句台词是由母亲的男友口中说出的,他说:“没有爱,人在这种形态下无法生存。”

但这很可笑,因为他们明明生存得好好的。处处是算计,母亲在性事过后质问男友是否爱她,男友没有回答,只是抱了抱她;同一时间父亲那个大着肚子的女友也在问他同样的问题,他却说肚子饿了要去煮碗面。

他甚至没有告诉女友自己有一个孩子,也不能公布自己已经离婚的消息,因为他公司的老板是个原教旨主义者,一个离过婚的员工唯一的命运就是被赶出去。

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只有阿廖沙一个。

荒芜空间的隐喻

他们开始满大街找他,漫无目的,警察帮不了他们什么,只是推荐了一个义工组织。

那是一个分级严密、有序的组织,每个人都很专业,经验丰富,有条不紊。只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是无爱可言的一群人,寻找失踪的孩子对他们而言就像是锁匠修锁、文员打字一样的工作。每到一个地方,贴上海报,地毯式搜索,然后有一个女人会大喊三声阿廖沙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便用对讲机告诉其他人:“狐狸1号工作结束,撤退吧”。

父亲指着前方问他们:“那湖里呢?”

“我们不找死人,你可以联系搜救队”。留他一人在湖边毫无办法地皱着眉。

他们找到了森林里一座废弃的大楼,据阿廖沙好朋友的说法,那是他们常去探险的秘密基地。

这一段在废弃大楼里的摄影几乎有科幻片抑或废土朋克的质感,甚至有人称之为“塔可夫斯基式”的画意长镜头摄影。

废弃大楼在空间上有着一种无主、荒芜的特性,这与《回归》中父亲带两个儿子去历练的那座无人荒岛有些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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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可诉》剧照

闯入这片荒地,他们就像被脱光了衣服,现代性、工业社会、政府组织、教育机构、媒体、广告、艺术,全都不在场,这是一个自由的空间,身处这里的人要面对的只有自身而已,因为这种空间本身是不可能臣服于人的,它没有任何功能,也不具备被占有的可能性。

这座大楼实际上就是阿廖沙自己的化身,废弃、破旧、不被需要、没有价值。他们在大楼的地下室找到了阿廖沙的外套,然后没过多久,这对父母就被请去了医院的停尸间。

虽然母亲声嘶力竭地坚称那具残破的尸体不属于阿廖沙,可导演并没有说明到底是或不是,我们只知道,阿廖沙再也不可能被找到了。

他彻底地消失了,就像开头那缕红白相间的胶带,被人丢弃在树上,无人问津,久了,就变成了树的一部分,以一种异物的姿态融进了大自然里。

同音反复

影片结尾,下雪的湖边,飘摇的胶带,背景再次出现了与开头一模一样的钢琴声。

出字幕之前的一小段影像,拍摄了多年以后这对恩怨男女彼此生活——阿廖沙的父亲已经又生了一个女儿,在他看电视的时候,小女孩不停地砸东西,发出噪音,不耐烦之下,他把女儿粗暴地丢进摇篮,任她一人哭泣。

母亲呢,还是跟情人在一起,但是彼此没有交流,看了一会电视新闻,便到阳台的跑步机上跑起了步。

新闻里放着什么我听不懂,不过据说是关于乌克兰政局的一些问题,一个明显到几乎不能算是隐喻的隐喻。

一切回到了原点,无爱可诉,什么都没有改变。就像《回归》里的父亲,归来,然后死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唯有阿廖沙,他是唯一看透,唯一勇敢的人,以自身的消亡脱离了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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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可诉》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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坨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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