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ephilia月度推荐片单】2011年7月——肥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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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7月份觀影故事

七月中「出關」後看的片是《武俠》,在某種程度上是看到大家吵得沸沸揚揚,不看一下跟不上腳步。但我實在還是後悔跟上這個腳步。

之前一份電影點名的問題中,問到「中國電影有沒有未來」,我是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原因很簡單,只要中央繼續現在的放映策略,以及觀眾對國產片的低標準,是絕不可能有出路。

所以看著一堆網路評論對《武俠》的寬容,依舊顯示了眾多問題。倘若遇到真心喜歡這部片的觀眾,那問題就更大了。

故事一邊講述一個「突然」放下屠刀的人力求在一小村裡的平靜生活,他大概也很少訓練自己的功夫,倒是每天奮力地工作與扮演好丈夫、父親角色。

一邊講述一件突來的意外,使得他不得已在自我防衛下幹掉兩位惡人。因而引來一個忠實於科學與法律的捕快對命案的調查。

但是編導在無計可施之下,突然又安插了一個關於犯罪集團的故事,同時連帶著把家庭問題拿上檯面。但麻煩的還有隨之而來的夫妻問題。

從上述幾點主要內容看來,這部片根本沒有在講什麼關於「武俠」的故事;亦沒有談論什麼「歸隱」的問題。

由於關於甄子丹的那條線太像《暴力史》(A History of Violence)(這件事已經被人談爛了),以致於不由得讓人感覺國片編導的最大問題就是沒自信,因而老想到東拼西貼。

所以影像類型也隨心拼貼,說是「後現代」或許帽子扣太大,但無論如何亦是將近期的流行文化做一融合,儘管其高明度有待商榷。但畢竟亦讓部分知識份子引發無限遐想,其中最有趣的大概是關於「微觀影像/微距影像」的論述;事實上,後者是一個存在已久的影像模式,因為在電影中真正如此接近這種影像的,大概還是那些經常被用到的特寫,特別是二○年代就發展出來的「微相學」;還不說超現實主義中許多不無嘲諷的顯影。

《不適合釣魚的日子》(Mal día para pescar)無疑是一部頗「克制」的影片。不過題材本身倒不是非常吸引我的:一個沒落的貴族(天知道是真還假)帶著一位過氣的摔跤手來到阿根廷(?)進行一場不在預期內的比賽。

恰好的影像,沒有太多的炫耀,除了在色彩上,經常讓我們想起愛好紅色的小津,在構圖上也一絲不苟。這不太像熱情西班牙或拉丁美洲的調性,但它確實那樣存在了。但除畫面之外,在敘事節奏上,以及敘事行動的接合上,則一點都不若小津;倒有點偏向郭利斯馬基(Aki Kaurismäki)與近期的賈木許(Jim Jarmusch)或像法國怪才圭侯迪(Alain Guiraudie)。無論如何,把這片子當作是「小津學院」作品應該不過份。

可惜觀影當天,心裡想著生活問題,並沒有太進入影片中,特別是,自己的失意還要觀看失意人的生活,無疑是一種煎熬,特別是結尾的「勵志」又過於浪漫,看來難以在生活中效仿,徒增無奈。

另一部本來看來應該很歡樂的影片《世上最快樂的女孩》(Cea mai fericita fata din lume)則因建立在一種西西弗斯(Sisyphus)式的徒勞中,使得觀眾得在細微處自得其樂。不過那些看起來很少刻意的笑料,倒是頗讓人感覺渾然天成;但實際上仔細想想,情節的推動無一不是精心設計。

在這位幸福且快樂的小女孩身上卻圍繞著許多的不愉快。其中最不愉快的,是她原本是因為抽中汽車而來為廠商拍廣告,但卻在拍攝之前還在跟父親爭執那輛獎品車出售的問題。

(已經)中獎—(即將)賣車、(表面、演出的)快樂—(真實、內心的)沮喪,這兩個力量在拍攝現場中不斷拉扯。那個藍幕前的小空間與女孩不會開的樣品車,就像是一個暴風的中心,不斷將情緒與事件往外甩開,造成破壞,但同時又再重新旋回中央。

所以用「颱風眼」影片來形容它也不為過。

事實上這部從外觀看起來應該又是一部「教條95」精神的影片,實際上卻像是向批評這項精神的人們提出的報復性回應:廣告拍攝的現場中也有藍幕、搖臂和燈光;只是這些可以製造優美畫面的設備所捕獲的畫面始終不會進入到影片之中。這就是最大的嘲諷。但無論如何,這部片的規模與其精神,是非常可以被拿來參考,設想怎麼落實在華語片的創作上。簡單來說,人家光是劇本就打死絕大部分的華語片了,就算是商業的如馮小剛也不例外;更不用說還有一些商業片幾乎連故事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日本片《大奧》是恩師的推薦才找來看的。要說影片形式上有何突出倒是沒有。不過在大奧城中的兩性逆反這個設定,想必讓很多人看得很歡樂吧。

但就影片本身想拍得四平八穩這個謙虛的態度來說,其實仍有改進的空間。讓人想起,原來像山田那種影片還不是一般人隨隨便便可以拍得出來的。果然還是需要經驗。

不過本片還是免不了拖沓的毛病,特別是最後的「妙計」其實根本不用讓觀眾等那麼久。事實上,我也看不出來編導為何要特別同情我們這位有點懦弱且又沒有什麼氣概的男主角。應該再讓他多點苦難的。但畢竟這部可能有更多不堪內容卻處理得相當健康的影片,打一開始就不願在寫實這個東西上有任何的讓步。最後沒有落於音樂錄影帶式的影片已經是萬幸。

夾帶著重讀漫畫《琴之森》而對於音樂有著欲求,不過是那種以大眾方式處理音樂的方式,所以想到拿部音樂影片來看,便選了一部《琴戀克拉拉》(Geliebte Clara)想說順便看看影片中對我崇拜的布拉姆斯有什麼處理。

才發現與其說是一部傳記性質的影片,更不如說是一部「散文」影片,但是根據一個主題而構思的「散文集」。有點像史陀夫婦(Danièle Huillet, Jean-Marie Straub)拍《安娜‧瑪德蓮娜‧巴哈的記事》(Chronik der Anna Magdalena Bach)那樣的影片。段落與段落之間沒有必然關係,也幾乎沒有連續關係。一切就像是瑣事的集結那樣。

但要從這些碎片中一次去捕獲三個人的印象:克拉拉、舒曼和布拉姆斯,還是太過辛苦了,我是指對編導也對觀眾。

所以結果就是一部上氣不接下氣的影片,難以建立「綿延」的感受。所以,時間所包容與傳達的東西,不必然能夠匯聚成一個整體。也就是說,就算把它當作散文集,也終是一本失序、不夠統一的散文。

但本片再次讓我思考讓演員彈琴的合理性在哪裡?不這麼做會減少什麼?這麼做有增加什麼?在音樂的面前,這些行為只讓我增加雞皮疙瘩而已。反而蒙太奇的組合,將專業樂手與演員以錯覺(幻覺)結合在一起,或許還是更為有效。甚至,根本不見得需要出現演奏的過程?

然後是重看經典《驚魂記》(Psycho)。在大銀幕看起來,希老有些不順的剪接點看起來會被放大。而所有已經過時的手法,也能透過現場觀眾的嘻笑被辨識出來。

不過我自己的心得是關注在一些小細節的體會。好比女主角在逃亡車上的畫外音。它可以說是一種希老罔顧「觀點」問題而執意於平行段的並行:透過畫面與聲音的分離將兩個同時性的異類空間做了結合——基本上,後來杜哈斯的實驗也經常只是在於類似的概念而已。

不過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就是把這些畫外音當作女主角的純粹幻想情況。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說,畫外音的呈現都與影片後段的聲音形成了呼應,本片對聲音的迷戀,或許也已經將《鳥》(The Birds)進一步的實驗呼之欲出了。這是在形式上的呼應。

但若將前段的畫外音當作女主角的幻想,那麼在內容上亦與後面的分裂旅館管理人起了呼應功能。事實上是,在這個充滿文明病的空間中,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一點精神病,只是程度上的差別,以及在什麼樣的情境下喚起這種病態而已。

所以「psycho」指的不只是那位小廝,也指這位為了追求幸福生活而捲款的小小會計;同時也暗指了其他角色,不管主要或次要。

不過,就算在今天看來,在敘事上、細節上、結構上,這部片仍十足的「現代」;但也包括「現代」電影中經常予人的沈悶感,但這亦是從觀察現場觀眾反應而來的。

(2011.08.02)

肥内

台湾著名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