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游》:无所顾忌,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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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了支离破碎的《脸》,暂停了念咒的《金刚经》,蔡明亮拿出这部寂谧的《郊游》,异常低调,相当轻松。影片有无边的黑暗,有荒芜的废墟,有倾盆而下的雨水,也有登峰造极的长镜头。结尾处,李康生和陈湘琪长达十五分钟的伫立,从静默到动容,足可以让观众坐立不安,直至身体颤抖——化为银幕上的演员。

向来,无论是影评人还是普通观众,他们都传达这样一个事实:进入蔡明亮的电影世界,那是一件既困难又痛苦的事。如果说,台湾新电影已经抛弃了大多数观众,那么,蔡明亮又抛弃了剩下的大多数。但没有人敢否认,有些电影天生就是属于少数人。对那部分痴迷不已的观众,这样的电影就是绵薄的福音,因为由始至终,蔡明亮拍的仿佛就是同一部电影。

《郊游》截取了都市街头的广告展板人,风雨无阻。他们会出现在西门町和旺角,电影里是在立交桥下。往更远的,它同样在侯孝贤的《儿子的大玩偶》里面出现过,一个疲于谋生的底层父亲形象。显然,展板人是个隐喻,他是戴上了面具的无生命人类,又充当着廉价的活动广告工具。如果扯到电影以外,这一形象更让我联想到上街拉客卖电影票的蔡明亮本人。很难说,他是为了电影,还是为了自己。

对喜欢早年蔡明亮电影的观众,《郊游》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只是,电影依然被现实、梦境和记忆所割裂,很难称得上有完整故事。《郊游》是一部关于生存状态的电影,主人公像丧家之犬一样,找不到归宿,直到他突然决定带孩子出游,又意外被一个神秘的空间、一面神秘的墙壁所吸引。男主角李康生的表现极为抢眼,怒发冲冠满江红、床头大战圆白菜,蔡明亮可以放弃全世界,惟独割舍不了对李康生的真爱。

更准确来讲,《郊游》是一部由副词和形容词组成的电影,你不敢冒然断言,它到底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导演根本不想充当一个说故事的人。影片是自由开放的,不设门槛,没有栅栏。暗影密布,鬼魅重生。蔡明亮的思索被转化成一幕幕活动影像,宛如美术馆的画作和装置艺术,像漩涡一样,把电影人物和电影观众一并卷入。

回到情感进入问题,《郊游》里人物角色的喜怒哀乐和表情反应都被有意放慢,尽管现实中,人类的情绪需要长时间的酝酿,可是,《郊游》的角色更像远离现实社会的孤独者,沉默寡言,缺乏正常的沟通交流手段,进而变成了片中的僵硬和冰冷状态。显然,蔡明亮依然不会被理解,甚至继续被误解,但是,《郊游》也有它存在的必要。 这种完全自我,放弃一切的拍摄手法自然又要令很多人读秒数镜头,不然是里外联动银幕梦游。站在这个角度,蔡明亮是可敬的创作者。而就像网上的开涮段子那样,在很多时候,有人不免怀疑放映设备是不是卡机了。再不然,假设放映设备真的卡机了,他还停留在故事当中,云里雾里,这是多么有趣的电影世界啊。

木卫二

专栏作家,影评人。《南方都市报》、《城市画报》等媒体供稿。华语电影传媒大奖评委,华语青年影像论坛选片人。参与编著《华语电影》系列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