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他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达拉斯

起初,我以为《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是部讲述濒死体验的电影,不像《深海长眠》,至少也像《我的左脚》那样,令男演员挑战下高难演技,叫观众哑口无言。岂不料,未到中途,电影走马观花,大有往《米尔克》走的意思,替弱势群体争权呐喊,但看完一想,电影要讲的,明显不是一回事。

伍德鲁夫不是斗士更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有家庭,没有明晰的个人感情线,更没有主动去对抗法律(钻法律的空子倒是)、跻身选台。在无作为和大有作为之间,在艾滋病患者和正常人之间,影片找了一个神奇的平衡点,异常耐看。

古语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放在德州电工伍德鲁夫身上,那大概是“其行也善”。伍德鲁夫有如起名,他本是一鲁莽粗人,有帮损友,喜欢很man的牛仔运动,喜好糜烂又刺激的三人行。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染上了“死玻璃和娘炮才会有”的艾滋病,这简直是最无情的羞辱。这名狂野的西部汉子嘴上不服,但心里起疑,他日渐消瘦,很快就倒下了。

三十天,医生开出死亡期限,电影也打出了无情字幕。

也许真是生命力比一般人旺盛,伍德鲁夫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果敢地闯入墨西哥求医。不过,他绝非有什么聪明过人之处,也没有私藏小金库,他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大方向上,《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还有一条副线,就是卖药俱乐部与医生、医院及幕后药管局(FDA)的对抗。好事者不免要联想,估计是这条线索才打动了奥斯卡评委们的心。可在我看来,这条线并没有伍德鲁夫来得精彩动人。在管死神借来的两千多天里,他用药物延续了很多人的生命,他并不是一个医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药贩子。你以为他会摇身一变,成为乐善好施的救世主、人权斗士、艾滋病群体代言人,他好像也没有。只是,当他想要寻欢,他会找个感染者。他不再歧视同性恋等群体,彼此间有友好沟通,甚至还会做出一些义举(超市偶遇老友)。《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成功在于,没有把主人公塑造成完人,或者说改造成完人。他只是收敛了脾气,改正了恶习,最后,他一如过去,出现在了骑牛大赛的现场,像他心目中最认可的牛仔硬汉那样,骑在了暴怒的公牛上。

电影多次出现啸音的眩晕和静音的黑幕,显然,伍德鲁夫和他的伙伴随时会跟死神约见。这个时候,千辛万苦、一番挣扎,一剂药下去,他们又起死回生了一般。所以,生命是如此脆弱。药物延续了生命,药物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他们只为活下去,然后走在了一起,凭借原始本能。

不少人会以为,片中艾滋病患者的敌人是药管局和法律,这种看法其实是错的。人会犯错,人制定了法律,法律不合情理、不近人情,这都是常有的事(如同法官的台词)。但法律的存在不是要对这群人赶尽杀绝,而是给他们在求生的道路上,增加了难度与障碍。

马修·麦康纳和杰瑞德·莱托,两名演员没得说,尽心尽力,举手投足间,充满惊人的感染力。麦康纳往那一站,你就觉得,他只能是个破电工。至于莱托,他就是最好看的那种绿叶。两人获得奥斯卡提名乃至最终拿下奖项,都恰如其分。只是,面对近年愈演愈烈的自我摧残戏路,多少令影迷起恻隐之心。这些拿生命在演戏的家伙,回首演艺人生,他们也是不想坐以待毙么。

【原载于中国新闻周刊】

木卫二

专栏作家,影评人。《南方都市报》、《城市画报》等媒体供稿。华语电影传媒大奖评委,华语青年影像论坛选片人。参与编著《华语电影》系列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