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白的悲剧》主创人员谈他们是如何制作这部电影的(作者:Adam Wood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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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on Cohen Rosa / Courtesy Apple TV+

乔尔·科恩(Joel Coen)离开他兄弟和创作死党伊桑(Ethan)的第一个单飞项目是戏剧史上最可怕的文本之一:莎士比亚的《麦克白》(Macbeth)。在这个表现主义的黑白狂热梦想中,丹泽尔·华盛顿(Denzel Washington)成为了考多领主,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Frances McDormand)则是他一起实施暴力阴谋的妻子。在这里,乔尔和他的一众合作伙伴解释了他们如何为这个经典故事注入新的血液。

乔尔·科恩(Joel Coen,以下简称“JC”):我不是一个莎士比亚粉。这些年来,我读过很多莎士比亚的作品。我看过很多《麦克白》的改编作品。我是读过很多莎士比亚的作品,但这并不是我想拍摄这部电影的真正原因。拍摄《麦克白的悲剧》(The Tragedy of Macbeth)最有趣的原因之一是希望对一部特定作品进行非常深入研究的想法。我花了很多时间与我那些了解熟悉莎士比亚的朋友们一起,向他们询问《麦克白》这部剧的制作历史和所有已经在电影中出现过的内容。我很想知道这出戏在哪些方面被改编过,因为这个特殊项目的雄心真的是为了找到它的韵律和节奏,毫不留情的。你真的可以以洞幽烛微的方式重新进入这部剧中。

斯蒂凡·德昌特(Stefan Dechant,美术设计,以下简称“SD”):从一开始,我们就谈到要让画面非常抽象。我们讨论了德国表现主义对电影制作的意义,以及它是如何影响查尔斯·劳顿(Charles Laughton)拍摄《猎人之夜》(The Night of the Hunter,1955年)的。我们还看了卡尔·德莱耶(Carl Dreyer)和F·W·茂瑙(F.W. Murnau)的电影作品;看了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1]杉本博司,日本摄影师、当代艺术家。他被誉为观念摄影的第一人,受推崇于他标志性的、话题性的黑白摄影作品,包括博物馆、剧院、海景和建筑。)的建筑照片,以及墨西哥的卡萨·路易斯·巴拉甘(Casa Luis Barragán[2]卡萨·路易斯·巴拉甘(Casa Luis Barragán),是建筑师路易斯·巴拉甘(Luis Barragán)在墨西哥城米格尔·伊达尔戈(Miguel Hidalgo)区的故居。),它只有两面板墙和一个方形塔。看了之后乔尔当即说:“我觉得可能是在因弗内斯(Inverness[3]因弗内斯,苏格兰北部城市,是苏格兰高地境内唯一一个有城市地位的聚落,因此常号称“英国最北的城市”。)。”然后我们就开始聊起了20世纪戏剧设计师爱德华·戈登·克雷格(Edward Gordon Craig[4]爱德华·戈登·克雷格是英国现代主义戏剧工作者。他曾担任演员,导演和景观设计师,并发展了一批颇具影响力的理论著作。),他创造了这些非常抽象的几何设计。那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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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on Cohen Rosa / Courtesy Apple TV+

JC:我看了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的版本,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有趣的电影,但对他来说这是一部压力很大的电影。 他试图证明他可以按计划和预算完成这部电影,在这种盛名压力之下,电影部分内容只追求速度而过于草率。我认为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服装设计电影之一;他在组合、编辑和发明新角色方面做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因此,就这部电影的影响或灵感而言,里面有一点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5]詹姆斯·特瑞尔,美国当代艺术家,他擅长以空间和光线为创作素材。),然后还有无意识的一些杉本的影子。 我们看了很多德莱耶的电影,还有茂瑙的《日出》(Sunrise: A Song of Two Humans,1927年);没有那么多日耳曼式的东西,更多的是外部环境,田野和沼泽。

布鲁诺·德尔邦内尔(Bruno Delbonnel,摄影师,以下简称“BD”):对我来说,影响最大的是德莱耶。这指的是布景的简朴。《圣女贞德受难记》(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1928年)的惊人之处在于他的景框设定。德莱耶简化了一切,以显示出英国教会对抗圣女贞德的力量有多强大。简单的镜头就已经预示了在与教会的斗争中她基本上已经输定了。其中的特写镜头也很特别。这促使我们选择了1.375:1这种学院派的景框比例(the Academy ratio),特别是我们拥有如此杰出的演员。我们看了丹泽尔·华盛顿(Denzel Washington)的第一个特写镜头就惊叹到,“哇,这就是力量所在!”

JC:拍摄这部影片的动机之一是想象剧中的主角比你通常看到的要老。另外,莎士比亚戏剧中一般存在着很多浪漫关系,但《麦克白》是他唯一一部有着美好婚姻关系的戏剧。是的,他们确实要策划一场谋杀,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是一场美好的婚姻。把这个故事放在这个背景之下就会很有趣,这就是我想与弗兰[6]弗兰西斯的昵称和丹泽尔合作的真正原因。我只是因为没有看见之前作品有过类似的角度来讨论这部电影。这也是一种反射性的兴趣,因为如果我打算和弗兰一起做,而弗兰也有兴趣做,这将是关于所有角色的年龄层次问题。她老了,就像我老了一样,而且因为我老了,她也老了,她想做这件事,所以就变成了这样。时间、不朽,这些都是我过去与伊森合作的其他电影中出现的主题,但它们也是《麦克白》的核心部分。在剧本中,莎士比亚大概用了40或50次“时间”这个词。它是这部剧的执念。所以我对中心关系的这一方面感兴趣,以及故事的黑色低俗(pulp noir[7]pulp noir,“黑色低俗”,是受各种“黑色”流派以及低俗小说流派影响的子流派。)方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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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on Cohen Rosa / Courtesy Apple TV+

玛丽·索弗瑞斯(Mary Zophres,服装设计师,以下简称“MZ”):我以前也拍过一部黑白电影(指《缺席的人》[The Man Who Wasn’t There,2001年],在那部电影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材料质地:某些材料在黑白中的反应与彩色不同。我学到的另一件事是,使用大量不同的中等色调可以很好地创造景深。如果你对场景中的一群人采用不同的色调,就会增加更多的维度。在我们制作一件衣服之前,我们意识到如果一切都看起来很简单会更好。换句话说,我不会在领主或某些士兵身上使用洋红色或紫色。一旦我们为角色的穿着制定了一套规则,这就成了电影其他部分的模板。

BD:我们是用彩色拍摄,然后在后期转换为黑白,但所有的场景都是黑白色的。我要求把布景涂成某种类型的灰色,服装也是如此,包括假发和所有东西,这样我就可以在布景和服装设计中平衡演员的肤色。布景几乎没有任何纹理,所以我们的想法是通过演员的服装让他们有更多的存在感。在开始搭建布景前的两个月,我们就制定了每个场景的遮板和景框。因此,对于一个非常简单的场景,比如麦克白夫人烧了信走到阳台上撒手放开信的动作,我们都知道要如何设置滑轮。我们了解确切的运动路线和视角,所以我们根据这个来设计那个房间和阳台。

SD: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对乔尔说,设计这部电影的最好方式是数字化,采用一些3D模型。这使我们能够非常迅速地行动。我们能够布置所有的场景,并开始考虑如何让它们实现照明。在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用数字的方式进入这些场景,我们开始应用阴影,并对墙壁进行分级,以便它们能有层次地逐步进入黑暗。整座城堡被设计成一个疯狂漩涡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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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on Cohen Rosa / Courtesy Apple TV+

MZ:乔尔希望这部电影看起来很古老,但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具体的时间段。我们还决定它应该有一种自然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最终选择了皮革作为盔甲的材料,之后就是试图赋予它更多的深度。所以我们想出了格子编织的想法–我们使用了经纬线(warp and weft)技术,几乎就像中世纪时制作布匹的方式。麦克白和其他士兵的盔甲是由非常有质感的亚麻棉制成的,我们在垂直线道上绗缝,并簇绒成菱形。可见几何形状的想法很早就变得很重要。

JC:当我和伊森一起拍的电影,我们对地点和景观有着非常具体的要求。而要实现《麦克白》的野心与这点刚好相反。这不是12世纪的苏格兰,而是可能发生的任何过去的某个时期。它不是要求完全的忠实性,或以具体的方式定义时间段或地点。这对我来说是一次奇怪的体验,因为它与我通常的思考方式如此不同。但在戏剧的背景下,它又是具有意义的,它使我们较为容易地满足要求。我们试图把戏剧作为一部电影,而不是纯粹的电影。在戏剧中,一切都很抽象。如果你有一个房间,舞台上有一件家具,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它代表这个房间应该如何布置就行。

SD:回到《猎人之夜》,看看罗伯特·米彻姆(Robert Mitchum)站在灯柱旁,孩子们在卧室里的那场戏——他们身后的山的图形是如此简单。它毫不掩饰自己的矫揉造作。这就是我们想在这部电影中达到的目的,对它的矫揉造作不加掩饰。对我来说,这就是将图像减少到只要满足其最简单的形式就好,达到了近乎完全抽象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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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son Cohen Rosa / Courtesy Apple TV+

BD:我们还谈了很多关于俳句的问题,比如如何用三个短语描述整个世界。我们把一切都带回了原点。什么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是四面墙。它有多少个窗户?一个?没有窗户?走廊就是走廊——它就是这样。当涉及到演员的遮挡时,我们想了很多关于用光线创造节奏的问题。例如,当麦克白说出他那句“这是我眼前的一把匕首吗?”的独白时,光影的节奏支持着他的动作和他的话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像音乐。

MZ:我以前和弗兰合作过,所以我知道什么对她有用。会有一些淘汰选择的过程,但我们想出了这个形状,我们认为对她有用。我们对丹泽尔做了类似的工作,创造了一个倒三角的形状,让他有宽阔的肩膀和紧致的腰部。对于弗兰的斗篷形状,我参考了艾尔萨·夏帕瑞丽(Elsa Schiaparelli[8] … Continue reading)的设计。我们希望有一种感觉永恒持久又兼备美好轮廓的服饰。

JC:编辑原始文本是一个有趣的过程。我想保留原来的语言,但我又不想让剧情显得笨拙,但所有的莎士比亚作品中都存在着美丽的诗歌,然后在诗歌中还有很多修饰内容。修饰有时候是最美好的东西,但不习惯听莎士比亚的现代观众在试图破译语言的古老部分时可能会迷失。因此需要找到突破口。我想拍这部电影,不仅仅是为了那些熟悉该剧的人,也是为了那些从未看过莎士比亚戏剧的人。就是这样!

|原文发布于《Little White Lies》2022年1、2月合刊(总第92期) PP.75-77

References

References
1 杉本博司,日本摄影师、当代艺术家。他被誉为观念摄影的第一人,受推崇于他标志性的、话题性的黑白摄影作品,包括博物馆、剧院、海景和建筑。
2 卡萨·路易斯·巴拉甘(Casa Luis Barragán),是建筑师路易斯·巴拉甘(Luis Barragán)在墨西哥城米格尔·伊达尔戈(Miguel Hidalgo)区的故居。
3 因弗内斯,苏格兰北部城市,是苏格兰高地境内唯一一个有城市地位的聚落,因此常号称“英国最北的城市”。
4 爱德华·戈登·克雷格是英国现代主义戏剧工作者。他曾担任演员,导演和景观设计师,并发展了一批颇具影响力的理论著作。
5 詹姆斯·特瑞尔,美国当代艺术家,他擅长以空间和光线为创作素材。
6 弗兰西斯的昵称
7 pulp noir,“黑色低俗”,是受各种“黑色”流派以及低俗小说流派影响的子流派。
8 艾尔萨·夏帕瑞丽,意大利贵族背景的时装设计师。1927年,她在巴黎创建了夏帕瑞丽品牌,她的设计从针织品开始,设计大多以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风格为主。
Adam Woodward

英国电影杂志《Little White Lies》特约编辑,TOC伦敦的创意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