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广州》:几乎是《公路之王》女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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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走广州》(2020)|©️繁盛映畫

|作者:惟得

即兴旅程、同性情谊,倘若把美国化的德国生活改换为大陆挂羊头卖狗肉的新共产主义,陆慧绵的《迷走广州》几乎是《公路之王》(Kings of the Road, 1976)的女性版。文温德斯镜头下的两个落魄男子,渴望与女性亲密接触,临阵的一刹时,却又手足无措,同性之间反为可以发展到相濡以沫的感情。 《迷走广州》里的金兰姊妹晶晶与米淇,分享的是男人的烦恼,两人在高雄都不快乐,因为晶晶的男友小杰去了广州后便音讯杳然,晶晶怀有小杰的骨肉,希望与他前缘再续。米淇最痛恨非亲非故的汉子与母亲打情骂俏,妄想到广州把开工厂的父亲找回来,一家团聚。既然上路可以互相照顾,她们决定扮演公路之后。陆慧绵删除了申请通行证和乘搭飞机的烦琐细节,风尘两女子转一转车,已经抵达目的地,从高雄到广州,仿佛一条直通的公路。

米淇是近期电影里颇为耐人寻味的一个角色,银幕上初会面,陆慧绵把米淇的短发染黄,配衬黑背心黑长裤,颈缠汗巾习武,活脱是个酷男儿。青蓝色的一大块纹身,像巨鸟伏在前胸,想到针刺的疼痛,只佩服她的勇气。陆慧绵随即把镜头接入衣不蔽体的晶晶,站在花车上搔首弄姿,更显得米淇没有女人味。米淇的一个愿望,是在庙会的祭神舞扮演一个要角,但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梦想成真也要经过一番转折。母亲在家里整天似在闹酒疯,迷糊中只晓得嘱咐米淇换上买回来的衣裙,打扮成公主,忘记衣衫已是十年前的货色,米淇镇日男装打扮,潜意识似乎向母权反叛。这样一个喜欢打打闹闹的女孩,容易被人误会是女同志,晶晶就取笑她看上自己,等到在广州邂逅商人付俞,邀请她把酒共渡良宵,一瞬间却又唤醒她女性的妩媚。陆慧绵把米淇打造成一个比较有内涵的人,对生活好奇,入住大酒店,晶晶只顾吃喝,和异性拍selfie,米淇却溜出房外,寻幽探胜之余,不忘伸出舌头,尝一尝从墙壁漏出来的龙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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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走广州》(2020)|©️繁盛映畫

公路电影通常是一段自我发掘的过程,米淇迷走广州,经历人情世故,学得柔顺一点,在广州晶晶重逢小杰,相约幽会,以为得偿夙愿,小杰却把她当人球转让给一名西装客,晶晶受辱之后,米淇削发起誓,不管怎样,都会照顾晶晶,明知道晶晶的小女孩心智封锁在发育健全的躯体,依然安慰说她不笨,回家后她对被遗弃的母亲也多了一份体谅,清理父亲留下的鱼缸,学​​习面对机能不全的家庭。米淇的举止始终像患有躁狂症,在高雄的住宅区派发传单,被一名住客谴责,她索性把所有单张都塞进他的信箱,而且点火焚烧。来到广州父亲的家门前,又与保安人发生冲突。父亲表明心迹,打算把广州当做自己的家,掏出一叠钞票要把米淇打发,还在继母面前认她作友人的女儿,盛怒之下,她用一扬指突袭父亲,差点没把他击毙。或者这就是当今一些年轻人的特色,充满理想,做人处世却缺乏一份通达,最拿手是不平则鸣,结尾陆慧绵在八人团队突显米淇的祭神装束,存心把她捧上天将的宝座,米淇额头的标志像火种,起码她是年少气盛的火神。

信仰在现代社会依然占有重要地位,电动游戏进驻台湾,甚至占卜也变得机械化,既有零件就会故障,失灵的一刻,灵签舍的仙女亦要暂时怠工。信仰却不只限于宗教,来到后现代的广州,都市人向往奢华,往往不择手段,陆慧绵并没有公开谴责,只从生活小节轻微地讽刺。汽车是身份的象征,从旅游车望出窗外,道路充塞着废气冲天的座驾车。当地人对访客没有特别欢迎,稍不留神,连行李也被顺手牵羊,偶有路见不平的酒店员工,仗义收容落魄旅人,公事公办的职员却又认钱不认人。台湾人到来开工厂,没有运用大量金钱笼络当地高官,落得惨淡收场。在大陆一孩政策的后遗症下,新一代都被娇宠成小霸王。米淇与晶晶的回程车里,扬声器细数大陆的建树,大言不惭说国家「带领全世界推动民主价值与人权进步」,只暴露了一些人对国家至上的盲目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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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走广州》(2020)|©️繁盛映畫

陆慧绵的角色心目中都有一个神,譬如米淇尊崇家宅神,晶晶向爱神抛媚眼,独树一帜还是商人付俞,他事业有成,或有傲气,却没有铜臭味,他喜欢抽慢燃的雪茄,因为拿在手里像烧香求神,可是财神?他只暧昧地说:“一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神”。听他出口成章,对事态敏感,心中的神龛,供奉的应该是一位诗神,然而在人人膜拜名牌的气氛下,付俞注定是寂寞的。

看罢电影,观众产生疑惑:“究竟米淇与晶晶真的去过广州?还是经历一场梦境?”问得好,决定上广州时,两人骑着机车,陆慧绵用慢镜拍摄,已经充满虚幻,从高雄到广州的旅程,她多番采用省略法,公路之后更像踩车直上云霄。陆慧绵用手机的画面交代两人已经抵达白云国际机场,还算言简意赅,两人遇窃后,遇上一群好心人,把她们簇拥到酒店,已经有点一厢情愿,翌日两人被驱逐,酒店穿过便弃的拖鞋踏在泥地,极为狼狈,镜头一转,已经被付俞当上宾般招呼,更是匪夷所思。旅游车上,付俞与米淇初邂逅,递过名片,米淇爱理不理接过,也不见得珍惜。流落到广州街头,她与晶晶身上只穿着浴衣,怎与付俞互通款曲?影片没有交代,出路两番遇到贵人,似乎把广州渲染成世外桃源,两人身无分文,经常大鱼大肉,服装不断转换,也为影片涂抹童话色彩。无疑电影是梦的制造工场,然而《迷走广州》是写实片,充满诚意,扎根应该不在祥云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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